萧天河展开了纸卷,提笔正要写,早已气急败坏的尚兴杰大吼一声:“不!”随即脚下一蹬,腾身抽剑,对着萧天河急攻而去。“我死了你们也别想活!”他完全急红眼了。
谁知他半道却被突然闪到身前的孟管家当胸拍了一掌,“咔嚓”,他的肋骨也不知断了几根,当空吐血,倒飞出去跌落在后面的水塘里,激起一丈多高的浪花。
“在焚天宫里还敢放肆?”孟管家气愤地甩袖嗔道。此时,他已经站回了太极图的当中。来如风、去如电,旁人看时却只是身影轻晃了一下而已。
萧天河与何天遥远远地对视,心中都在赞叹:“高手啊!”
尚兴杰扑腾了半天都没从水塘里爬出来,狼狈不堪,不知是因为受伤严重,还是被突如其来的猛击给打懵了。
孟管家没管他,转过身来对萧天河说:“你可以继续写了。”
萧天河点点头,在纸上写下了一个“乾”字。
孟管家不用看也知道萧天河写的是什么,待他收笔之后,即刻宣布:“乾位被写到两次,吾当收其灵魂。”他对着刚从池塘里站起身的尚兴杰伸出了手,尚兴杰竟从水塘中“飘”了起来,仿佛有一股无形之力在拉扯他一般,被“吊”回了乾位的平台之上。
孟管家左右开立,双脚各踏阴阳,举起魂灯左右摇晃。
“不……”尚兴杰声音未落就化为星星点点的光芒,从乾位上消失了。一团闪耀的魂火悠悠飞向了魂灯,倏的钻了进去,与其他魂火一起在灯笼中上下翻腾着。
人未死而直接收其魂,孟管家亦正亦邪的背影在萧、何两人看来有着难以名状的敬畏与震慑。收魂完毕,孟管家低笑了一声,对兄弟二人道:“恭喜二位,闯过了天马层。你们且随我来。”
孟管家领着两人绕过了池塘,来到对岸的石台前。离得近了,两人终于看清,原来石台上放的是一本书。书很厚,显得有些陈旧,纸张也略微卷曲泛黄,封面上还有几处破损,但丝毫不影响正中四个大字的工整——《洞天秘典》。
“这本书中所记载的是我家主人一生的心血。‘洞天’,乃‘洞悉天道’之意。”孟管家介绍道。
萧天河好奇地翻了翻,里面林林总总,全是关于铸宝方面的内容。但其内容又和其他的铸宝书籍不同。书中并没有任何只言片语关于铸宝的指点,却详细地记录下来铸造某样宝物过程的每一个细小的步骤。与其说是一本教人如何铸宝的学材,不如说是一本在铸宝时辅用的笔记。
“这本秘典就是天马层的奖励吗?”何天遥问。他和萧天河都不擅铸宝,书中的内容也不过是些单调、枯燥、细致到繁琐的记录,只能看个似懂非懂。比起前几层的奖励,这本书的价值实在是有些“单薄”。
孟管家似乎对两人的“不识货”感到遗憾,也为两人对秘典的低估而感到痛心,语重心长地劝说:“从这座焚天宫不难看出,我家主人在铸宝之道上的造诣堪称惊世骇俗,而主人一生铸技所凝结的精华,全在这一本秘典之中。正因为它弥足珍贵,我才特意将它放在第七层。”
兄弟二人面面相觑。俗话说:“内行看门道,外行看热闹。”他二人身为铸造之道的门外汉,实在看不出这本《洞天秘典》的珍贵之处。但既然孟管家如此说了,它应该是一本不得了的秘典。
“也好。带回去给费兄弟,他没能和我们一起来焚天宫,希望这本秘典能弥补他的遗憾。”萧天河做好了打算。
孟管家却摇头笑道:“我可没说你们可以把它拿走。这一层的奖励并不是这本书,而是拜读它的机会。当然,如果你们有过目不忘的本事,大可把整本书都背诵下来,也就相当于把此书给带出去了。”孟管家对他人说此书时依旧用了“拜读”二字,足见他心中对于焚天宫之主无比的尊敬。
“开玩笑吧?这么厚的书,如此多的字,如何能背得出来?”何天遥“望而生畏”,已经打算放弃这个“奖励”了。
萧天河叹息:“只能说咱俩与这本珍贵的秘典无缘。倘若是费兄弟在此,想必会欣喜若狂吧?”
“你们真的不打算细看了吗?”孟管家问。
“不了。谁叫我们二人都不会铸宝呢?即使它再珍贵,对我俩来说也和‘天书’一样难懂。”何天遥将秘典放回了石台上,又拿起每座奖励石台都有的花纹石板,“不过这个,我还是要拿走的。孟管家,我多问一句,这东西究竟是什么?”
“嚯嚯,等你用到的时候,自然就知道了。”孟管家没有说破。
“好了,天马层已过。”孟管家终于说到了重点,“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。”孟管家的话是冲着萧天河说的,“你愿意退出焚天宫吗?”
萧天河愣了,都已经走到这儿了,他还以为自己可以进入第八层了呢。“孟管家,难道不是第七层活下来的人就能进入第八层吗?”
“当然不是。否则,第八层和前七层又有何分别?”孟管家道。
萧天河挠了挠头,还是想不明白:“可是,我已经通过了第七层,又不能进入第八层,这意味着我的焚天宫之行到此结束了?”
“可
以这么说。”孟管家道。
“那不管我愿不愿意,都得退出焚天宫了啊!你的问题好像问得没有意义……”说着,萧天河忽然打了个寒颤,“啊……孟管家,如果我不愿意退出,你该不会把我永远困在这里吧?”
孟管家笑道:“当然不会,你多虑了。想出焚天宫,有两种方式:第一,自己走出去;第二,自己退出去。”
萧天河哭笑不得:“这……这不是一样吗?”
孟管家却认真地说:“不一样。‘走出去’,意味着你成功地通过了焚天宫的所有考验,报酬就是每一层获得的奖励;而‘退出去’,则意味着半途而弃,你所得的全部宝物都将归还于我……”
“这不又是那个每一层都要问的无聊问题吗?到了现在都已经要功成身退了,怎么可能放弃呢?”何天遥道,“天逍哥肯定得选第一种……”
“等等!”萧天河忽而发现了一处不妥,那就是每一次孟管家问出这个看似荒谬的问题时,好像都被打断了,他连忙说,“遥弟,且等孟管家把话说完。”
这时,孟管家仰天长笑起来,笑得兄弟俩莫名其妙:“终于,终于有人肯听完这段话了!”
如此萧天河更加确信,之前屡屡被孟管家“吞回肚中”的话,一定有重要的信息。
“如果退出焚天宫,你所得的所有宝物都将归还于我,相应的,丢失了灵魂的亡者们也会重新得回他的灵魂,回归到没有进入焚天宫的状态。”孟管家道,“当然,这必须要通过焚天宫七层所有考验的人全都答应才行。”
兄弟两人惊呆了。
许久,何天遥强捺住激动,问道:“你、你可否再说一遍?”
孟管家应求,又重复了一遍。
“哈哈,太好了!实在太好了!”何天遥兴奋得直拍手,对萧天河道,“怎么样,天逍哥,我的预感到底没错吧?我就知道他们的‘死’不会那么简单!”
“呵,这可真是……真是一个天大的玩笑啊!”萧天河道,“原来想要复活同伴竟然这么简单!在之前的六层我们竟然没有一次把话听完!”
“仔细一想的话,前面六层即使把话听完了也没有多少区别。像尚兴杰那样自私的家伙,他怎么会为了复活别人而放弃所得?只有到了最后剩下我们两个,既兄弟同心,又愿意为了情谊舍弃一切,这个复活的规则才能起效啊。”何天遥慨叹,“感谢老天,最后剩下的是我和你,若是有异心的人,恐怕就没有希望了。”
“要说这第七层的一场‘投票游戏’还真是恰到好处,正好将有异心的人给除去了。再加上这条‘巧妙’的规则,将前六层的惨烈一举扭转,使得整个焚天宫之行迎来了一个圆满的结局,就好像……是事先就安排好了似的。”萧天河似有深意地望向了孟管家。
孟管家却说:“你放弃了所得,复活的那些同伴也是一样,一无所获。如此算来你们是白白在焚天宫中走了一遭,何来的‘圆满’?”
“只要那些重要的人不死,对我来说就是‘圆满’。”萧天河道。
孟管家连连点头赞叹:“好,好!果然比上一回要‘圆满’!”
上一回?萧天河很快就反应过来,孟管家说的是上一次焚天宫开启的事。上一次诸多高手闯荡焚天宫的结局很凄惨,难道也与这条“放弃所得即可复活同伴”的规则有什么联系?再仔细一想,莫非……有人在最后一刻面临抉择之时,没有选择复活同伴,而是选择了保留宝物?那个人难道就是唯一的生还者——大鹏王邬旬阳?
萧天河所想的,何天遥也一样想到了。他说:“或许对某人而言,死去的不过是‘同行之人’,而不是‘同伴’。如此,我便能理解他的选择了。就好比现在我的想法,希望赵姐、清雨姐她们都复活,却不愿让尚兴杰复活,因为他不是‘同伴’。”
“嗯,的确。”萧天河表示赞同,“不过复活谁也由不得我们选择,要么全都复活,要么一个都不活。但愿尚大君能通过这次经历得到点儿教训。”
“‘江山易改,本性难移’,走着瞧吧。”何天遥不相信尚兴杰会改变秉性。
“考虑好了么?”孟管家问。
“考虑好了。”萧天河和何天遥异口同声地回答。他们拿出了在第一层地劫层得到的法宝折扇;在第三层擎羊层得到的武器金刀和金剑;在第四层太阴层得到的两瓶丹药;在第五层天梁层得到的两张替命符咒;以及在第六层陀罗层得到的两块天外陨铁。“这一层的奖励是拜读典籍,正好我们也没细看,就算是‘归还’了吧?”萧天河道。
孟管家点了点头,将石台上的东西分成了两份,拿走了其中一份。而金剑、丹药、符咒、天外陨铁,他又推回到何天遥面前。“这是你应得的,收着吧。”
“这是……什么意思?”何天遥没有立即去拿。
“我的问题仅是对萧天河一人而言的。他做出了选择退出焚天宫,你还要继续留下,随我去第八层。”孟管家道。
何天遥惊喜不已:“我有资格进入第八层?那其他人还会复活吗?”
“他们复活是因为萧天河的选择,与你无关
。”孟管家的条理十分清晰。
萧天河拍了拍何天遥的肩膀:“太好了,能进入第八层的果真就是你!这下你可以去揭开焚天宫最深处的秘密了。”
“嗯!”何天遥激动得手都在颤抖。
保险起见,萧天河还是多问了一声:“孟管家,第八层里不会有危险吧?我可要你还我一个安然无恙的弟弟!”
“放心吧。中宫层中没有任何凶险。”
第八层的名字引起了两人的注意,“中宫”,那不正是何天遥捡到的那枚戒指的名字么?
何天遥立刻就想明白了,他抬起手来,难以置信地望着那枚并不算起眼的戒指:“难道进入焚天宫第八层的资格,全在它身上?”
“正是。中宫戒的原主就是我家主人,同时他也是该戒的铸造者。主人临行之前嘱咐我,唯有戴着中宫戒的人,才能打开通往第八层的大门。这是你的造化,何天遥。”孟管家道。
“那万一我要是‘死’在前几层了,第八层就不会开启了么?”
对此疑问,孟管家的回答十分奇怪:“既然你戴着中宫戒,又怎么会死在前几层呢?”
未等两人细想此话的意味,孟管家就要送萧天河出焚天宫去了。通往外界的大门出现之后,萧天河心满意足地跨了进去。
命运弄人或可哀,
游戏一场具心裁。
是非善恶终有报,
中宫宝戒造化来。
……
“随我来吧。”孟管家引何天遥向内院走去。何天遥注意到,不知何时,孟管家手提的魂灯之中,魂火已经全都消失了。
怀着忐忑的心情,何天遥跟随孟管家来到了内院的最深处。这里有一栋别致的二层小楼,孟管家停在门旁,退到了一边。“就是这儿了。”
何天遥抬眼细瞧,那小楼的大门涂着朱漆,分为左右两扇,当中有一个金黄色的圆盘。盘上雕刻着一只华丽的飞鸟,乍一看挺像凤凰,却又有些不同。在飞鸟的头顶,有一个小小的凹槽。
何天遥心领神会,将中宫戒嵌入了凹槽。只听门内栓响,大门缓缓地分开了。他抬起一只脚跨进门内,又回头望了望孟管家。
“那里只有你能进去,我在外面恭候。”孟管家躬身道。
何天遥深吸了一口气,进入了小楼内,身后的大门自动关上了。在大门合拢的同时,楼内亮起两排明灯,照亮了四周,也为何天遥引领了方向。他顺着灯走到长廊的尽头,踏上了通往二层的阶梯。
第二层只有一个房间,一切答案就在其中。何天遥平复了一下心情,轻轻推开了房门。
房内有一张圆桌,有好几人正围坐在圆桌旁。见何天遥来了,他们纷纷站起身来,在他面前立成了一排。
何天遥万万没想到房内还有人,当他的视线一一扫过这些人的脸后,他愈发吃惊了,他更没有想到,这七个人之中还有他熟悉的面容。
站在最右边第一位的大汉,虎须虬髯,手持一柄绿光长镗。“季先生?”何天遥的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。”
“呵,何公子,你终于来了。”季博阳笑道。
站在右首第二位的男子,身形削瘦,手握两柄金光四棱锏。此人正是从浑天牢中救出来的左涂于。
另外还有两男三女,各自手持妖族兵器,何天遥并不认得。
“季先生,左兄,你们是如何进焚天宫的?为何又出现在这里?”何天遥此时一肚子疑问。
那七人却齐齐单膝跪地,颔首敬道:“属下参见主人!”
何天遥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,而后指着自己:“你们……是在跟我说话?”
季博阳道:“是的。从现在起,你就是焚天宫之主了,我们兄弟七人皆听命与你。”
何天遥走到桌旁,扶着桌沿坐了下来。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,他本以为房内会放着什么奇珍异宝,却不想自己竟稀里糊涂地成了焚天宫的新主人。
“你们快别拜我了,谁来给我解释一下啊?”何天遥道。
七人皆笑,站起身来。季博阳说:“老主人曾经留下命令,得到中宫戒之人即为焚天宫的新主人。多年来,我们兄弟一直在四处寻找中宫戒的下落,直到我在五阳山遇到了你,焚天宫终于可以告别无主的状态了。”
“可这戒指是我捡到的啊……”何天遥有些不好意思。
“这句话你已经跟我说过好几次了。”季博阳笑道,“老主人说过:‘冥冥之中,一切自有安排’。捡到中宫戒正是你的机缘与造化。其实我们也很惊讶,老主人留在中宫戒上的禁制竟然这么快就被破除了。”
“我上次说了,是浑天牢底的高人出手相助,破除了禁制……说实话,在那之前我都不知道这戒指上有禁制。”何天遥如实说道。
“那是因为主人的实力还不够的缘故。”左涂于道,“当我在浑天牢外发现中宫戒在主人手上时,还以为主人要经过长久的修炼才能与我们在这里相见,没想到常大哥这么快就把你给引来了,真是太好了。”
“‘常大哥’?他是谁?”何天遥越听越糊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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